小玉也是最近才回到长安，熊月生这边她也有三四个月未见。

这回见面，熊月生明显变得更加深沉，眼神中也尽是躲闪之意。

“熊大哥，先生来信了。”

“哦，信上怎么说？”

胡汤的温度慢慢变凉，熊月生却未察觉，依旧垂首捧着。纸上忽然跃出那个人的名字，熊月生猛的惊醒，望向对方。

“先生问小女，熊大哥最近是否魂不守舍，怀揣心事的模样？”

“啊！不不不。大小姐，没有的事！

您转告先生，熊某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熊月生像被点中了跳穴，一下子脱口而出。后又觉得不妥，马上尴尬的一笑。

“先生让小女转告熊大哥，年余不见，甚是想念。

先生说，熊大哥莫要对他挂念，先生不久即将远行，何时能再见，未尝可知。

所以，先生希望熊大哥能放下困惑，轻装前行。大家永远是一家人，不会相谋，更不会相害。”

小玉每个字都写得十分认真，寥寥数语之间熊月生的脸色也是变换了几次。

那个人就像钻进了他的脑子，洞悉他的每一个想法，而且那人总是会先他一步，将自己禁锢的更加厉害，让他永远都看不到逃出去的希望。

“请大小姐转告先生，在下谨遵先生教诲，恭候与先生再见之日。”

仿佛是过了一万年，而又只是弹指间。

熊月生终于恢复到正常的神态，儒学之道，讲究君臣父子，知恩图报。而他尚未位极人臣，就开始揣测恩人，却是与道法不合。

想通了这些，熊月生也平和了许多。

“大小姐，先生远行，可说是要去何方？”

“这个……，据我所知，先生可能是要回乡省亲，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

小玉犹豫片刻，终究是没有搪塞熊月生。苏和下江南的原因只有极少人知晓，要不要告诉熊月生，她在脑中盘旋片刻，还是掐头去尾写了出来。

“不过，先生在走前还有一份大礼送给熊大哥，不知熊大哥敢不敢接？”

“大礼？是什么大礼？”

……

半炷香后，熊月生匆匆离去，小玉送出门外又转了回来。

此时，雅室中多了一人，正是刚刚入城不久的苏和。

“主人，您觉得熊月生靠的住吗？”

“人心是最难测的，你要做好两手准备，以防万一。”

苏和彼时就在两人的隔壁，房间之内都有望眼，从熊月生的神态变化，苏和大致也能窥探出他的心思。

“哼，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与其防着他们，还不如现在趁他们羽翼未丰，早早拿下！”

与苏和在一起，小玉不用再动纸笔，两人之间用手语交流，属实要比写字顺畅了许多。

许久未见，小玉也不再是苏和以前那个烧火丫头。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办起事来也喜欢雷厉风行。

“呵呵，看来你是得到了老丑的真传了！”

苏和哑然一笑，继续说道。

“你没听过书生造反，十年不成的道理吗？

就是因为他们的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想的太多，所以办起事来畏手畏脚。

人啊，从无到有很容易感恩。可一旦有了，想的就是怎么抓住，抓牢。这个时候出来阻碍他的人就都是他的敌人，包括之前让他变得富有的恩人。”

“普通人多如此，熊月生这样的知识分子更是如此。要是看着不爽，就都干掉，那你以后就是光杆司令了！”

“交朋友要讲感情，也要讲实惠，拉不住了就敲打一下，但要把握好度，给朋友喘息的机会……”

“放心吧，熊月生这人根性不错，现在有些犹豫也属正常，我相信在将来的大是大非面前，他会选择正确的路的！”

花市街，天听司府台内，司监熊月生静坐在一间陋室里，思索了许久。

他手中捏着一份小玉提供给他的名单，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从小玉那儿得来的情报太过震撼，如果他真的按图索骥，结果只有两个，一飞冲天或者身败名裂。

熊月生深谙中庸之道，非**极大，他绝不会选择铤而走险。可眼前的这份**已经不能用大小来衡量，一旦他做出了选择，就是一条不归路，就选择了永远与那个人绑死在一起。

但若是放弃，他不知这一生还有没有运气，再碰到这样的天赐良机。

展开手中被他捏的已经发皱的麻纸，名单下方还有小玉的一行小字：熊兄自决，无论选与不选，先生皆不弃。

‘不弃、不弃、不弃！好吧，希望你是对的！’

熊月生猛的下了决心，他大喊一声招入司吏，在纸上写下几个官员的名字。

“使人去拿，记住速度要快，行动要隐秘，如果走漏了风声，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熊司丞一反常态的狠厉，惊的跟随他几月的一众司吏个个心惊眼跳，大家应诺，轰然离去。

秦记胡汤，熊月生走后苏和与小玉并没有离去，两人一人要了一碗胡汤，相对而坐，边吃边聊。

再次见面，小玉乐开了花，整日缠在苏和的周围让他讲北方草原的故事。

小玉与高力、纳兰如音一样，都是苏和在这方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苏和把小玉当作亲妹妹看待，所以就任由她胡闹。苏和讲完自己的事情，又听了小玉最近的状况。

长安城和其他中原大城的情报网络都组建了起来，这里丑徒当然功不可没。小玉对丑徒赞不绝口，夸他不仅经验老道，而且还忠诚可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丑徒如何，苏和自是心知肚明。他知道这是小丫头在拐弯抹角和他打哑谜，便笑着摸了摸她不在乱糟糟的发顶，郑重道。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熊月生的事情不让丑徒知道吗？”

小玉点头，吐了吐舌尖。

“原因很简单，核心资源要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丑徒是不错，但他是拿钱办事，这样的人我们可以信赖，却不能依赖。该他知道的会让他知道，不该他了解的也不能让他越权。

小玉，记住。将来类似熊月生这样的暗桩，要永远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