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萧仪将小胖子抱进怀里, 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抚他,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查,哪怕掘地三尺也给将人找出来!”

其实,根本不用掘地三尺, 人很快就找到了, 但却仍就没什么用, 不出意料的, 众人找到的是一具早已逐渐僵硬的尸体。

闻言, 萧仪的脸色更难看了。

萧小胖受了惊吓,死死抱住姐姐的脖子不放手, 萧仪无法,只能继续抱着他,两人快要出景阳宫门口时,她忽然回头,看了依旧站在原地,一身狼狈却难掩风姿的那人,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她动动嘴唇, 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毅然回头,抱着怀中的小胖子大步离去。

在紫禁城之内, 天子眼前, 竟有人胆敢公然谋害皇子, 周帝震怒之下, 直接略过慎刑司, 将此案交由刑部彻查, 并限定期限, 三日内若查不到幕后黑手就命刑部长官提头来见。

皇帝亦是要脸面的,尤其在文武百官面前,一般情况下,宫里出了什么事,大都会交由慎刑司调查审问,不会波及前朝,而这次周帝直接略过慎刑司,交由刑部插手,可见其怒火之盛,当然,刑部里这些经验丰富的官员,也不是吃干饭的,人死了不要紧,能在宫中当值总得有个来处,但,很快的,这些聪明至极的老油条们就遇到了一个棘手难题。

掳走九殿下的小内侍并不难查,他是三个月前被调到太子身边服侍的,平日只做些打扫伙计,远离核心,平日也没人会注意他,只是——,再接着往下查,他们却是遇上了阻力,堂堂刑部官员,竟查不到一个小内侍是因和缘故被调到太子身边的,这实在太不寻常,很明显,是有人刻意隐瞒此事。

刑部的人查不到,是因为刑部官员虽办案厉害,却并不熟悉后宫,许皇后掌管后宫多年,这点小事儿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

坤宁宫内,针落可闻。

这两位天下至尊的母子,一坐一站,静默半晌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好像下一刻就能将人碾的粉碎,许如颖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良久,许皇后开口,她的声音平静的不像话:“你的手段,能瞒过刑部那些人,却瞒不过我,说吧,你到底为何从中作梗?”

萧钺垂首,声音透着股疲惫的沙哑:“儿臣已查清幕后主使乃漪澜殿的人,请母后放心,这次她敢对九弟动手,我定然不会放过那贱人。”

许皇后又耐心的重复了一遍,目光沉静如水:“我没问你幕后主使,不用猜也知道是漪澜殿做的,我只问你,为何阻拦刑部的人办案?”

许皇后的声音平静无波,萧钺却有些难以启齿,突然,许皇后骤然拍案,语气严厉:“说——,你是个聪明孩子,应当明白,只要我想查,也无非是时间问题,但你要清楚,我自己查出来的,和从你口中问出来的,这两者其中的差别?”

萧钺掀袍跪下,恨声道:“漪澜殿那贱人利用周姑娘心善,才将那贱婢调到儿臣身边,此事皆是儿臣大意之故,请母后责罚,不过,还请母后放心,儿臣定然不会放过那幕后之人,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许皇后看向他,目光锋利:“所以,你拦下刑部的人,乃是为了维护周瑛?”

萧钺一直避重就轻,但许皇后岂是好糊弄之人,萧钺被逼无奈,最后只的道:“是,儿臣是在维护周瑛,只是此时周姑娘着实无辜,一切,皆是漪澜殿那贱人——”

“够了!”许皇后语气突然变高,她死死盯着萧钺的眼睛道:“萧钺,我今日不想听你说别的,我只问你一句话,周瑛你是不是准备维护到底?”

“母后,”萧钺有些艰难的道:“此事,皆是漪澜殿算计所为,周瑛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再者,九弟这次有惊无险并无大碍,还请母后网开一面,至于漪澜殿的仇,儿臣自然会帮九弟讨回来!”

许皇后心痛如绞,面上却一派平静:“你自小就是这样,只要是你决定的事,就再不会改变,所以周瑛你是护定了对吗?即便这次是你弟弟,也不行对吗?”

萧钺重重磕头:“母后。”

许皇后摆摆手,道:“好,我明白了,你走吧,我想一个个静静。”

萧钺还想再说什么,可他自幼与许皇后母子情分就不深,如今,也做不出萧仪那种歪缠模样,他看了许皇后一眼,最终,还是默默退了下去。

许皇后双目放空,身体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也没动,好像在看天际白云,又好似穿过了重重宫闱,殿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死寂,良久,久到许如颖站的双足发麻时,才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如颖,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在这后宫之中,都道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所以,无论太子做了什么,我都会站出来维护他,你说,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许如颖听了这句话,被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她惊骇的看向座上的姑母,她美丽精致的面容隐匿在阴影之中,她身子下意识就是一抖,好像,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许如颖突觉后背一片冰冷,试着喊道:“姑母……”

许皇后却是对着她展颜一笑,道:“今日吓着你了,无事,你先下去吧,我想要一个人待会儿。”

许... -->> nbsp;许如颖还想开口,但见许皇后脸色疲累,明显不想再多说什么,她想了想,还是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许皇后撑着身子起来,默默走到内殿的拔步床上,亲自脱掉繁重的外衫,对镜一一卸下钗环首饰,然后放下床帐,慢慢躺了下去,她双手交握于腰间,而后慢慢闭上双眼,渐渐的,呼吸声变的平稳起来,好似床上的人真的已经入睡了一般。

出了殿门,许如颖心中却是惴惴不安,她亦抬头看向缥缈的天空,面上尽是苦涩,那个死掉的小内侍,原是在尚膳局打杂的,后来得罪了尚膳局总管太监,差点被打死,周瑛偶然之下撞见,心生怜悯便为其说了话,当时太子也在身边,为了替这位周姑娘善后,便做主将人收到了自己身边,那小内侍对周姑娘自然感激涕零,那位周姑娘做了善事心满意足,太子也没将个低等内侍放在眼中,可万万没想到,正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内侍,却在关键时候差点坏了大事。

更别说,这次九殿下出事,是因为太子为了周瑛争风吃醋,与四殿下大打出手,才致使九殿下被人掳走。

若不是……这次若不是有裴公子在,许如颖浑身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她回头,看向坤宁宫,在夕阳的掩映下,这座宫殿宏伟而壮丽,就像这座宫殿的主人一样,是天下至尊的妻子,可这巍巍宫闱背后,却是藏着数不尽的暗流,稍不留神,便会万劫不复。

辰时。

坤宁宫上下一片死寂,值守的宫人都将脚步放的轻轻的,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来,惨白的月光打在冰冷的石阶上,为这座宏伟的宫殿增添了几分萧瑟之意。

许皇后只着单衣推门而出,门外打扫的内侍先是唬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连忙跪下磕头:“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许皇后眉头微动,看向地下的跪着的小内侍,想了想道:“抬起头来。”

小内侍不敢反抗,乖乖抬头,这是一张堪称狰狞丑陋的脸,一道自眼角到脖颈的红色伤疤,将原本清秀的一张脸毁了个彻底,犹如一只粉丝蜈蚣趴在脸上,叫人看了既恶心又害怕。

不过,许皇后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张丑陋的脸上,她蹙眉,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李顺?”

李顺没想到皇后娘娘竟还认得他,当即感动的热泪盈眶,狠狠磕了个响头:“回娘娘,小的正是李顺。”

许皇后问道:“是谁将你安排在这的,你又是因何事触怒了太子?”

一句话,便切中要害。

许皇后问起,李顺不敢有所隐瞒,当即将汤泉山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最后苦笑道:“是奴才愚笨,惹了太子殿下厌烦,多亏八公主心底仁善,体恤奴才,才叫许姑娘为奴才找了打扫的活计。”

随着李顺的讲述,许皇后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她忽然打断了李顺的话问道:“你说当日周瑛自找没趣,被八公主羞辱一番,羞愧之下这才误闯了汤泉山,那你可知,八公主误入汤泉山是何故?”

在月色掩映下,许皇后目光锐利,望着这样的目光,李顺忽然间瑟缩了一下,不敢有丝毫隐瞒:“回娘娘,八公主……八公主是何太子殿下吵了一架后,一气之下驾马离开,这才迷了路,至于两位主子为何吵架,”说着,李顺小心翼翼看了许皇后一眼,这才试探着说道:“是、是因为太子心疼周姑娘,所以才和八公主吵了一架。”

说罢,李顺便将头埋在地上,他的心跳如擂鼓,不敢再看许皇后的神色,好像过了顺,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李顺恍惚间好似听到许皇后一声起来吧,可他生怕自己听错,也不敢动弹,直到再次回归寂静,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抬头,见眼前早没了皇后娘娘的身影,这才后怕的擦擦额头冷汗,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就是贱命一条,可即使贱命一条,也能给贵为储君的太子殿下一击,有了今日,他虽死无憾。

李顺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眼底却隐隐有泪光浮动。

回到内殿的许皇后坐于美人榻上,望着凄冷苍白的夜空,就如一尊雕像般,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直到朝阳自天边缓缓生起,她这才闭上双眼,等再次睁眼时,已然恢复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与此同时,心中的那个念头也慢慢的坚定起来。

许皇后起身,一夜未睡,她的神色有着些许憔悴,可她的脊背挺直,眼神坚定,毫不畏惧的迎向朝阳,这些年,为了生存,为了儿女,她早已舍弃了太多太多东西,可她从不后悔,更不惧从头再来。

萧钺,别怪母后狠心,你我之间的母子情分,就此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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