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莲花楼

施明依自打瞧见里头圆桌上一樽剔透如冰的水晶座花瓶, 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好东西,心上就好似黏上了蛛丝一般,拂又拂不掉,奇痒难耐。

见江海云给她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差不多该告辞了, 她便笑道:“今日来得不凑巧, 叔母好似忙着呢。那我和海云也就先告辞了。”

李氏客气道:“不着急, 我只是闲来无事, 理一理库房罢了。”

“瞧着这天又有要下雪的意思,叔母这时候理库房怕是不合宜吧?”施明依起身行礼, 要告辞了。

李氏含笑觑了江星阔一眼,道:“不过是我这老婆子闲来无事,旁敲侧击要我儿早娶佳妇过门的把戏。”

施明依虽有这番猜测, 但亲口听见李氏这样说, 心下酸得冒汁。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好, 不料她前脚刚出了门,后脚李氏便嗤道:“大郎这是哪挑来的女娘, 十足的小家子气, 我最讨厌这样的性子, 装都装不出温柔贤淑, 嘴巴倒是甜, 把你老娘我说得菩萨一般。”

“阿娘貌美,担得起这句夸奖。”世上也只有李氏和岑开致能听得江星阔一句马屁。

“我有镜子,要得她来讲。”李氏抿了抿头发,道:“确实会笼络人, 比致娘那个笨拙的会讨人欢心, 我算知道致娘她母何以舍了亲女不要, 补贴这继女去了。”

“阿致哪里笨了?”江星阔不满的说。

“隔三差五就送些可口小点来,针脚又不好,还巴巴的做了鞋袜送来给我。”李氏戳了江星阔一指头,道:“她爱做费劲的事,不爱说讨巧的话,可不是个笨的。”

这是嘴上说坏,心里疼极了。

李氏又道:“你晓得那施明依明里暗里打听了多少致娘的事,她想听我说丧气话,我偏偏就把致娘捧得高高的,她见不得旁人的日子比她好,我就偏偏怄着她。”

说着,李氏让人把折屏收起来,指了指满室的宝贝,冷笑时的语调与江星阔别无二致。

“什么玩意!又不是我儿媳,也敢来打听这些东西,就叫你看得见,连毛都摸不着!”

“阿娘何必与她置气。”江星阔见她越说越生气,拔高了声音,脸色也冷了几分,忙道。

“你且瞧着吧,我算叫她盯上了,日后有得勤快来呢。”李氏说着,也觉得没必要为个施明依而生气,就道:“明不是要跟致娘去瞧变戏法的吗?我买了身衣裳给致娘,准保衬她,你带去给她,好好玩啊。”

李氏买的衣裙浑然雪白,用银色绣了看不出花纹,只在夜晚灯光下隐隐闪动,同江星阔的玄色衣裳纹路一样,人与衣裳一般,都是一对。

这衣裳虽好,却不是人人好穿的,譬如李氏自己穿就不大好,她肤白,却是冷冷的瓷白,若穿上这衣裳,更是衬得毫无血色。岑开致则不一样,她的肌肤如牛乳润白,粉嫩娇妍,压得住这一体的雪白。

这一趟虽是扶老携幼的,但阿囡、钱阿姥与公孙三娘、杨松和杨母一间房,岑开致和江星阔仍能落得一个独处。

进门脱去斗篷,岑开致便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中,忍不住笑道:“你心里总有这些盘算。”

外头还未演上,卷帘落着,雅间里两盏油灯燃着,一点光亮。李氏备的衣裳虽是冬衣,因配了一件严实的狐毛斗篷,所以质料薄透。炭火燃足,半点不冷,果然是为娘的心意。

肉贴一处,温度渐渐融成一体,等到好戏开锣,岑开致已成了一副眼眸湿润,红唇微张的喘着气的情动模样。

见江星阔眸中浓绿翻涌,暗自忍耐,岑开致倚在他怀中嗔道:“何以自作自受。”

“莫动,乖些。”江星阔平了平气,揽紧了她。

岑开致拽开卷帘,就见台上一华冠顶头的美娘手持半丈长小臂粗壮的线香正在虚空中写字,奇的是那线香所成之字竟然凝而不散,直到‘好戏登场’四字写定,这才袅袅淡去。

台下爆发出一阵叫好之声,岑开致也连忙鼓掌。

江星阔的身体好似她最舒服的一张躺椅,岑开致蹭了蹭他的胸膛,道:“临安果然不同,虽是一样的戏法,演起来却更精妙。明州只一根普通粗细的线香,燃出的烟气还得用筷子勾引才成字。”

“莲花楼的戏台这样大,把戏自然也要大。”

江星阔心思不在戏法上,那目光岑开致没发觉,他本就敏锐,登时就捉到了。

对面雅间内,嘉娘大为尴尬,低下头去,倒是荆方落落大方,对江星阔一笑。

台上一道璀璨的火线燃过,吊着小童的绳索燃尽,可他竟未堕下,而是怡然自得的在半空中闲庭信步,从一楼戏台前的观众脑袋上方走过。

二楼雅间的位次瞧着就更奇异了,那小童真真是悬空的,上无吊索,下无垫脚。

岑开致起初看得惊异,不住的问:“这是如何做到的?”

“灯暗了。”江星阔微微一点拨,岑开致恍然大悟。

火线烧过之后那一瞬间,莲花楼内的灯暗了好些,只是众人被小童悬空之术震慑,没有觉察到。

“有金铜炼化之索吊着,不过色泽黯淡,看不出,若用刀面折了光出来,可以照出来。”

岑开致忙道:“不好戳破的,人家吃饭的手艺。”

好些戏□□番登场,有武生刀剑相搏,当胸一剑,刺了个洞穿,转眼间连个血点都没见,又一时头身分离,看得人惊心动魄,目不暇接。

热场的鼓点敲在人心上,心脏跟着扑通扑通跳,岑开致抚着心口,还担忧钱阿姥是否吃得住这个。

终于,台上转场一歇,莲花楼的小厮送上了一份点心。白玉豆腐一般的杏仁羹,小厮不知怎么个动作,忽得使盘正中绽出一朵莲花来。莲花楼之名,大半倚着这道名点了。

那莲花乍然绽开时,江星阔见岑开致一双水杏眼睁得似猫儿逮鼠,等着小厮一走,就迫不及待的一尝。半羹半冻,能嘬滑入口,杏仁细腻乳香浓烈,底下铺了柚粒和枣片,清美好味。

“我瞧瞧他这盘底的机关怎么做的。”岑开致喂过来一勺滑冻,江星阔张口吃了。

她说着又觉不对劲,道:“莲花楼不会留着机关在这供人研究,定是掀盖时就被带走了。”

江星阔一勾她的鼻尖,笑道:“阿致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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